景帝二十年十月,魏军突袭南关口,因三隐门现世相助,仅用了十日,南关口失陷,太子焰撤回京都,魏军趁胜追击,一路杀到京都,朝廷兵败如山倒,危急时刻,尉迟卓远率征西军回京救驾,两军大战于京都城外。
那场战役足足打了三天三夜,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,血流成河,最终,征西大军还是大败,退回城内。
十一月,魏军开始攻城,朝廷坚守了一个月,终因强我悬殊太大而失守,那一夜,景帝、太子焰失踪,奸相苏皓全族被杀,其子苏惟志被冷承山生生折磨至死,手段残忍。
景帝二十一年元月,冷武天在京都称帝,国号大魏,改京都为魏都,封独子冷承山为太子,义子冷逍为逍王,心腹参谋诸葛少廷为国师兼丞相,十方将军之一的向冲投诚,封为征东大将军,其余不是被杀就是逃到战城,同月,派向冲领兵攻打东界。
传言,景帝、太子焰当日逃出京都后,便由尉迟卓远及一众武林人士保护前往西界战城,重整军力,以待复国,为赶尽杀绝,冷武天亲自带兵攻打西界,各地义军纷纷前往保皇护驾。
新年新气象,然而对于龙昭的百姓来说,却是战火连天的一年,人心惶惶,没有人知道,下一刻,战火会不会就烧到自己家来,团团圆圆的一家,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家毁人亡。
冷武天在所攻陷的领地大量征兵,有血性男儿纷纷离家,前往西界参军,家里的壮丁都走了,田地没人耕种,剩下的老弱妇儒无力支撑,一时,战乱、饥荒、瘟疫种种天灾人祸让一个泱泱大国倒下了,幸而东日、西月皇帝讲信义,不出兵侵犯,但也袖手旁观。
南界附近一处偏僻小村庄,本该是宁静而详和的世外桃源,此时却是一片的荒芜,一片平坦宽广的土地,一排排整齐的屋舍,低矮的土平房里没有了以往的袅袅炊烟,也没了天真可爱的孩童在村前玩官兵抓贼的游戏,一切的安乐详和都已不复存在。
其中的一间土平房里,躺着一个身着麻衣的姑娘,惨白的脸庞有着浅浅的伤痕,但依然可看到其绝美的姿色,眼闭的双眼表示她正处于昏迷之中。
“老婆子,她还没醒啊?”一个头发半白的男子一进门便习惯地问道。
“还没呢!这都两个多月了,哎!”两个多月来永远不变的答案,一个同样半白着头发的老妪摇了摇头,叹息道。
“这可怎么办,我们已经出来两个多月,必须尽快回去了。”老妪的丈夫有点急了。
“老伴,要不把她也带回去吧!这孩子挺可怜的。”老妪一脸的为难,想了想道,走到床边,怜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姑娘又道:“这么美的女子,谁这么狠心下得了这个手啊!好好的一个孩子,哎……”
想起两个多月前,她随老伴回乡探亲,在江游下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江岸上,原以为是个尸体,却发现一息尚存,当看到那满身的伤痕时,她都给吓晕了,看得出来,是被人用了刑,是怎么残忍对一个姑娘下这么重的手啊!尤其竟被挑断的脚筋,哎,造孽啊!
“老婆子别伤心了,咱这就准备,带着她一起回江南。”老妪的丈夫安慰着道,又轻叹了口气,道:“如今也就江南安定一点,听说魏军已经打到煌城了,咱们要快点,晚了怕不安全啊!”
这时,躺在床上的姑娘的手指动了一下。
“她好像动了?”老妪眼尖发现了,拉着老伴的手,激动说道,两个多月了,一直像个死尸一样躺着的她,终于有苏醒的迹象了。
她老伴一看:“没有啊!你是不是看错了。”
“不会看错,你刚刚说魏军已经打到煌城的时候,她明明动了一下,你看,她又动了。”老妪肯定地说道,又发觉她的手指动了一下。
这回连她老伴也看见了,高兴道:“我也看见了,醒了终于要醒了,太好了。”
“咦?怎么又不动了?”老妪奇怪地发现床上的姑娘只是动了一下,又不动了。
她老伴想了一下,道:“我来,魏军已经打到煌城了,魏军已经打到煌城了……”不断地重复这句话,床上的姑娘听着这句话,手指真的动了起来,连眼皮也掀了掀。
“醒了,醒了,真的醒了。”老妪高兴地拉着她老伴的手,喜极而泣道。
她老伴也是眼眶湿润,有感而发道:“哎,看来这姑娘会这样也是受了这战乱之苦,想必她的家就在煌城,或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在煌城,才会一听到这句话就有反应。”
老妪也觉得这话甚有道理,看着那姑娘的双眼里更是充满了怜爱,都是万恶的战争。
重重的眼皮掀了掀,终于费力地睁开双眼,由于太久没见阳光,一时太过刺眼,又把眼闭上,再试着睁开,如此重复了几次,终于适应了耀眼的光线,床上躺着的姑娘睁着一双漂亮却空洞的双眼,扫了老妪夫妇一眼,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,好似就只是刚刚睡了一觉醒来而已。
老妪没有察觉到她不寻常之处,热心地将她扶起来,和蔼道:“姑娘,你已经昏迷了两个多月了,终于醒了。”
两个多月了!扫了自己包着白布的脚根,空洞的眼眸更加黯淡无关:受那么重的伤,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竟还活着,老天,你是看我皇甫羽受的苦还不够,还想怎么折磨我?为什么连死都不肯让我死。
“姑娘,你怎么啦?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见皇甫羽不动不说话,老妪急问道。
“她不会傻了吧?”注意到皇甫羽那茫然眼神的老妪的老伴皱了皱眉道,只可怜了这么个姑娘啊!
老妪一听,也觉得不正常了,试探着问道:“姑娘,你叫什么?”
“羽。”久未说话的声音带着沙哑,皇甫羽机械地答道,她也不明白,为何她会脱口回答他们的问题,可能是他们担忧怜爱的眼神触动到她吧!
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字,但还是让那对老夫妇开心不已,心头的大石放下了,还好,脑袋还清楚,可下一刻,他们放下的石头就又提起来了。
“嗯,羽姑娘,那你是什么人,怎么会……”老妪又问道。
皇甫羽沉默不答,她是什么人?当朝长公主,无痕山庄庄主,逐月公子,棋圣黄宇亦或是神秘军师?不是,都不是,她只是个废人,只是个害人害已的废人而已,是个连天都不肯收的废人而已。
“老婆子别问了,羽姑娘刚醒,你就问那么多,让她怎么答啊?还是去煮点粥给她喝,她该饿了。”老妪的老伴感到皇甫羽沉默中散发的悲凉的气息,知道可能触动到她的伤心事,用眼神示意着老妪道。
“哦,对啊!看我给忘了,羽姑娘你等等,老婆子我这就去帮你煮点粥。”老妪也一下子反应过来,边扶着皇甫羽躺下,边道。
“我也去帮忙。”老妪的老伴也跟着走了出去。
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,皇甫羽淡淡地闭上眼睛,不想去理会任何事,不想去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?不想去问她刚刚在昏迷听到的那句话是真是假,不想去想龙昭国已变得怎样?不想,什么都不想。
休养了数日,皇甫羽基本已是痊愈,除了身上留下的交横纵错的伤痕依旧清晰可见,除了脸上那淡淡的刀痕,除了那双再也站不起来的脚,除了已死的心。
在这几日,皇甫羽知道,那对老夫妇是江南一户大人家里的仆人,两个多月前回南界探亲,恰好救了她,虽然她整日不说话,但那对老夫妇还是对她关爱有加,甚至提议说要收她义女,反正他们两老也是无儿无女的。
义不义女,都不无所谓了,皇甫羽心已死,对他们的提议没有反对,自然也被当成同意,将那两人给高兴得立即杀鸡宰羊去,一整天都笑不拢嘴,整天闺女闺女地叫。
这日,到了临行回江南的日子,沐安,也就是皇甫羽那位新认的义父,为她制作的轮椅也制好了。
坐在轮椅上,手被她义母那双粗糙的手握着,皇甫羽空洞的眼眸闪过丝水雾,在他们紧张地问她感觉怎样时,轻扯了下嘴角,淡淡地点了点头道:“嗯,谢谢爹娘。”
“诶……”一声爹娘,唤得沐安夫妇老泪纵横,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她这么唤他们,也是他们此生第一次听到有人唤他们爹娘,那心里,别提多激动,多感动了,尤其他们‘闺女’还是个大大的绝色美女。
江南好,风景旧曾谙;日出江花红胜火,春来江水绿如蓝。能不忆江南?
初春时节,太阳时而温柔时而冷酷,将冬雪融化,一派的清新自然,然而今年的江南,却没有往年那络绎不绝的游人行客,显得清寂了许多。
沐府后门,一辆牛车停下,沐安从牛车上将轮椅拿下,再与他老婆子全力将皇甫羽半扶半抱到轮椅上后,这才上前去敲门。
‘吱呀’一声,门开了,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出现,一看到是沐安,立即熟恁地扯开嘴笑道:“是安伯安婶回来了?快快进来。”
“是啊!回来了,小志,来,帮帮忙。”沐安也开心地笑着道,拉着那个叫小志的,让他帮忙抬皇甫羽进去,因为这个门有门槛,他们两把老骨头,怕是抬不动。
小志这才发现安伯身后还带有个绝美的大美人,真的好美啊!他活了大半辈子,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,即使穿着粗布麻衣,也比任何穿着华衣的大家小姐美,可惜啊!撇到坐着轮椅,眼露同情,可惜却是个残废,所以说,上天是公平的。
“小志,站着干什么?”沐安疑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小志叫道。
“哦,安伯,她是……”反应过来的小志,边帮忙边问道。
“她是我的女儿,沐羽。”沐安骄傲地说道,看着皇甫羽的眼里露着深深的慈爱。
“女儿?安伯怎么有女儿?”正要关上后门的小志一听此话,顿时定住,把眼睛瞪得跟铜驴般一样大惊问道。
“臭小子,说的这是什么话啊?安伯就不能有女儿?”沐安一手敲在小志的头上,笑骂道。
“不是这个意思,从来没听安伯说过,一时被吓到了。”小志挠了挠头,有点委屈道。
“没听过,不代表没有,小羽一直都在乡下,南界已经不太平了,所有我们就把她带出来了。”安婶插嘴道,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小羽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,怕大家会觉得她来历不明,毕竟如今的世道是如此敏感。
“哦。”小志恍然地点了点头,还是忍不住撇向那个美得不像真人,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的‘沐羽’,真的好像庙里供的菩萨一样。
“好了,不说了,我们还得去向老爷夫人请安呢!”沐安道。
点了点头,安婶先推着皇甫羽回房间洗涮,而后才去大厅拜见沐府的主人。
一路上,沐府的下人都盯着皇甫羽看,什么样的眼光都有,好奇的,惊艳的,轻蔑的,厌恶的,同情的……
而对于一切,皇甫羽都没什么反应,她将所有人都摒弃在外,她的世界只有她,别人怎样,都与她无关,她怎样,也与任何人无关,甚至与她自己也无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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