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不能换个不显眼的地方咬吗?」慕容屿无奈道,「规矩白学了?」
他们之间的规矩,打人不打脸。沐盈小时,被养得骄傲跋扈,慕容屿被她打过一次脸,皇帝看到后罚两人一道跪了一夜,从那之后慕容屿就同她约法三章,打可以,不能被人看出来。
以为早已忘了的事仍历历在目,沐盈笼起衣襟,神色复杂地望着面前的男人。
「我不明白。」她低声说,「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好,又这么坏?」
她说得含糊,慕容屿刚想追问,忽然神色一变,外面响起叩门声,他随手点了沐盈穴道,将她塞到了床下——
下一刻,群婢簇拥着皇后走了进来,她长得淑良端丽,当得起母仪天下的头衔。慕容屿迎过去,微笑道:「窈娘,你怎么来了?」
徐窈笑道:「我煮了甜汤送来给你。」
说着,她的视线从凌乱的床铺上一扫而过。慕容屿怕她瞧出什么,挽起她的手道:「那一定要好好品品,咱们出去细讲。」
他们走了之后,屋里寂然一片。
良久,慕容屿身边的大太监陈寿匆匆赶来,将沐盈迎了出来。她在床下趴了太久,浑身都是僵的。陈寿见她沉默不语,犹豫一下还是说:「盈夫人,您别怪陛下。」
「我不怪他。」她正扶着墙往外走,闻言笑了笑,这笑苍白而单薄,像是春寒早开的白梅,轻轻一拂便要碎在风中,「我习惯了。」「她生气了?」慕容屿问道。
陈寿垂着头道:「奴才瞧着,盈夫人倒不像是生气了。」
更像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,什么都倦怠计较的样子。
可这话陈寿不能说,慕容屿倒是笑了,推开面前的宫门走了进去。
宫里没有点灯,只有一点伶仃的月光,薄薄映在青砖地面上。借着这单薄的光,慕容屿看到,大大的床上,沐盈正缩成一团,一张脸苍白如纸。他伸出手,果然摸到了一掌的眼泪。
这个傻姑娘,受了伤从不开口,只会躲起来自己哭。
他怜惜地坐在她身边,刚要碰她,她却猛地睁开眼来,远山眉笼着一双明丽凤眸,恍惚间仍是当年那个骄傲的姑娘,可眼底的光看到他时便熄灭了。沐盈起身行了个礼,平静地道:「今日是初一,您该去皇后宫中歇息。」
慕容屿不说话,她便当他不存在,自顾自躺回床上,身下的床微微下陷,慕容屿不声不响地躺在她身边,伸臂将她搂在了怀里。
男人的怀抱里有淡淡的酒味,他削薄的唇紧紧贴在她的耳畔,如最浓酣的剧毒,却甜美到让人无力抵抗。
「盈盈——」
这一声他将声音放得很低,尾音拖长,像是一句还没出口就已夭折的挽留。他曾经爱这样叫她,拖得极长,懒洋洋的,像是在耍赖,哪怕他们被太子派来的人追杀,几乎到了绝境,他也只是叹了口气,仍是这样叫她。
那时他说了什么?
他说,「我们生不能同日,死倒可以同时,也算是一桩妙事。」
呵,沐盈想冷笑,就是这句话,哄得她眼泪汪汪,主动留下替他断后。那场伏击,她受了重伤,自腰腹起,一道伤口横亘到胸口,救了三天三夜方才醒来。睁开眼就看到他守在身边,看她醒了,倒也真的落了泪。
爱是有的,可太单薄,比不得雄图霸业,江山社稷。
她阖眸,遮住一眼的恨意,身后的慕容屿抱她很近。他的小指轻轻勾住她的小指,曾经许诺时的姿势,她记得,他也记得,可心却早已变了样子。
窗外飘来一朵云,月色黯淡下去,慕容屿终于妥协:「是我不好,下个月圣寿,他也会来,我让你见他一面如何?」
眼猛地睁开,黑暗的夜里,她拼命止住自己的冲动,努力放缓呼吸,却终究,泪盈于睫。沐盈做了个梦。
梦中,她穿着皇后的服饰,在宫中不安地走动。婢女从门外匆匆走进来,看到她,哭着跪倒在地:「娘娘,沐将军他,殉国了!」
父亲……不在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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