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妙人,你这颗痣长得真好。」
玄长君挑开盖头,借着小灯,抬手轻触我眼角的小痣。
我笑笑地看他,「夫君,莫非我只有这颗痣长得好?」
他不作答,只说:「璇儿也有这样一颗痣,显得人很灵动。」
我点点头,跟他道了句「稍等」,回身从书案上取来纸笔,摊在他面前,「写吧。」
他抬头看我,「写什么?」
我扶正了钗头那叮当作响的钿花,不紧不慢地说:「休书。」
玄长君轻轻笑,对我说:「妙人,休妻有七出之条,你不曾触犯,我怎么能写呢?」
「哦?」我懒洋洋地撑着下巴,另一手刮着茶杯盖儿,问,「七出之条,是哪七条?」
「妇有七去:不顺父母去,无子去,淫去,妒去,有恶疾去,多言去,窃盗去。」
我点了点头,站起身来,在他对面立住。
「去你大爷的!」我一脚蹬翻了他,他仰在床上,倒进身后红绸子的鸳鸯被面里。
「你你……妙人!你你你……」他挣扎着坐起,捂着心口,惊愕地看着我。
我执着笔,端端正正给他拟好了休书——今家有恶妇,不孝父母,不顺丈夫,不敬兄嫂,故去也。
「只需按个手印。」我说,「不然,我会将玄家掀翻了天,今天踹翻了你,明天就敢打你的爹,骂你的娘,败坏你的门庭,糟蹋你的家产。长君,还是认了吧。」
「妙人,你为何如此?」玄长君是书生出身,遇事倒不急迫,缓过劲来,道,「是你喜欢我,我才娶了你。」
「嗨呀呀,长君,你讲这话,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!」我拍拍手,坐在太师椅上,低着头剥葡萄,「我是什么身份?当朝太傅,那是正一品,皇上见了我,还得客客气气尊一句老师。你是什么东西?一个新晋的文状元,能封几品官?我可算是纡尊降贵,下嫁了你,你哪来的脸,说是我喜欢你?」
玄长君让我说得脸上一阵红,一阵白,半天才憋出一句,「你我既是文人,便不该用官职来压人。」
「你算个狗屁的文人?分明是浪荡猥琐,非要硬充浪子风流,什么东西!」我讥笑一声,再说,「实话告诉你,当初是看你痴情专一,将来省去许多拈酸吃醋的麻烦,才勉为其难选了你,我若知道你这禽兽惦记着自己亲妹妹,就是皇帝指婚,我都要去打皇帝!」
「你……妙人!」
「怎么?我是哪里说得不对了?早听说你妹妹长璇同我长得有七分像,连这颗泪痣都是一模一样。起初我还不信,真见着人了才觉出来,真是同我很像。」
「怎么是璇儿像你?分明是你像璇儿!」他急红了脸。
「你爱说什么说什么,休书在此,赶紧按了手印,我立即打道回府,从此与你大路朝天,各走一边。」我抖落抖落那一张轻飘飘的纸,「赶快,男子汉大丈夫,行事怎么如此不利落?」
临走时,他还叫我妙人,我说玄君,本官最好拿官职压人,你还是叫我一声鱼大人吧。
来时,我是高头大马,八抬大轿。走时,一纸休书,我提着包袱细软,自己离开了玄宅。
当朝女太傅鱼妙人,过门当天就得了休书,从此,我是卢国第一大笑柄。
僚友们只是关起门来偷笑,还算讲究。笑得最凶的是太师楚翎枫,听说我被休的那一天,他家的下人关起门来都听见他在大笑,吵得半夜都没睡着觉。
反正我跟他姓楚的向来不对付,他这个老光棍,也好意思笑我吗?
他笑得出,皇帝可笑不出,第二天一早退了朝,皇帝留下我,愁眉苦脸地说:「老师,朕好不容易将您嫁了出去,您这算是怎么回事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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